第15章 神服来历

若说是完全一致，也不妥。

        应该说，高台上巫祝所穿的神服和画像上一样，都是用八个部族传统的样式拼接而成的。

        而巫祝的人数，也正是五人。

        这下好像天水村就是幕后犯人这件事变得板上钉钉，七个人神色各有不同。

        ·

        祭典结束时月已过中天，人群散去。

        尤红香指挥着人收拾剩下的献食供品，这些因为祭过神，不能随意处置，要留待明天，由巫祝投入飞鱼江中。

        一行人聚过来时，秦骁风和童心表现最为明显，几度欲言又止；陆青方有意无意堵住了尤红香的退路，张甫生紧跟在他身边。虽始终有人在周边跑来跑去忙碌，一种难言的气氛仍然在几人间蔓延开来，局势变得紧张沉重。留下的天水村人慢慢地加快了动作，在这压力之下相当迅速地告退。

        尤红香亦有所察觉，没有阻止那些受惊兔子般慌张离开的巫祝们，很快，人跑空了，她向后一仰，瘫倒在背后的矮靠上，修长的四肢舒展开来，抬眼问道：“几位请吧，究竟是为何而来……莫不是和‘回魂日’有所关联？”她指了指面前叠好的几件神服。

        尤红香所处的位置地势稍高，可从此处观察全局，自然也注意到了几位客人神色变化是在巫祝送神的时候发生的。

        秦骁风与她最熟悉，没有避讳，径直开口问道：“我记得以前巫祝穿的神服并不是这样，为什么突然改了？”

        尤红香回答道：“你不是最近两年都躲着姑娘们，不来祭典，当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改的。早就有巫祝提过，村里毕竟多了其他部族，总是遵循天水人的那一套旧制难免让人觉得排外，不利于大家相处，陆陆续续更改了许多规定。去年因为刚刚结束战争，我打算提前‘回魂日’的举办，好好安抚一下村人们，巫祝占卜之后，便提议趁此时机，将另外七个部族的传俗融合进来，这样的话，当然要改神服。”

        去年没有人参加，自然没有人能辨别她说的是真是假，但尤红香说话时神态自然，肢体放松，不似作伪。

        张甫生上前两步问道：“还问大娘子，村中的神服是只有这五件吗？”

        尤红香语气笃定：“是的。”

        张甫生又问：“那平常不用的时候，神服存放何处？”

        尤红香回道：“自然是巫祝们各自管理。”

        “有可能被他人拿去穿了吗？”

        “不是巫祝，没有与父亲通话的本事，拿神服穿干什么？再者说，神服都是和尺寸做的，除了对应神服的巫祝，没人穿得上身。”

        张甫生和尤红香对视片刻，自怀中掏出了画像展开来给她看。他问道：“那还烦请大娘子看一眼，这一件是否有可能是贵方的神服。”

        尤红香本带点漫不经心，看了两眼，一边长眉挑起，站起身来一把揽过画像，细细端详了半盏茶的功夫，嗤笑了一声摇头，还给了张甫生。

        “不是。”这两个字说的落地有声，不等张甫生质疑，她拔出腰间钢鞭，随手挑起一件神服，抖落两下，展开在矮靠上，用鞭头指道：“只一点，在我全村八个部族的传统中，都认为人是背阳面阴。而飞鱼纹作为父亲的血脉精魄，绝不可能纹在阴面。”

        她铺开露出的正是背面，一只背生双翼的飞鱼跃出水面，泛出粼粼异彩。

        而张甫生的画像五张，不论飞鱼纹位置如何变化，下午刚刚仔细端详过的七人记得清楚，全部都纹在正面。

        “而且，你这画虽然无头，看身形应该是女人吧。”尤红香反过来问道。

        张甫生称是。

        尤红香方道：“以前是有的，但就我有记忆这将近三十年来，天水已经没有女性巫祝了。”

        “因为不太平。”

        她放好鞭子，自顾自再将神服折起，又恢复了漫不经心的语调，道：“皇帝要收服我们这些山里人，有的人高兴，有的人反对，所以不等人来招安我们，我们内里就自己打起来了。打仗就要死人，但是死了人接下来还是要打仗，所以每个村子都想要女人生娃娃。巫祝的性别是和送给父亲的祭品相对应的。简单来说，被选出来祈愿、制作祭品的人是女性，那么巫祝就必须是男性，只有这样，才能让父亲看到祭品，听到愿望；如果祈愿人和巫祝一个性别，那么父亲就会将巫祝当做祭品的一部分，一起收走。所以，起码就天水村来说，已经二十多年没有巫祝培养女性继承人了。”

        这些话在场人信了多少，个人心里有数，但是随着她这一番剖白，紧张的情绪散去了一点。

        张甫生叹息着取出了全部的画像，长揖道：“还望大娘子勿怪我刚才无礼，实不相瞒，我一直怀疑雉镇发生之事是天水村有人在实行淫祀。”

        他将雉镇无头女尸案与尤红香细细道来。

        语罢，他又是深深一拜：“实是老夫孤陋寡闻，今日得开眼界，惭愧，惭愧。”

        尤红香侧身避开他礼，回道：“我天水山野小族，也不敢求所有人都对我族文化了如指掌。张大人行事不过‘尽忠职守’四字。反倒是我要谢您将此事相告，而非直接给我定罪。”

        “这种行事完全是在抹黑父亲和我天水人，我亦不能坐视不理。而且，我大概有些想法，只是需要去验证一下。”

        见众人不解，尤红香解释道：“这神服是我和众巫祝一起想出，旁的地方是没有的。我敢对父亲发誓，此事绝非我尤红香所为，却不能断言，天水村里没有与敌人勾结的叛徒。”

        作为天水村长，她这样说，已经表明了犯人之中一定有天水村人。

        陆青方突然开口道：“这难道不全是‘山鬼娘子’的一面之词？”

        尤红香看不出此人来历，但看他脚上的官靴和张甫生的态度，回道：“若是信不过我，几位大可与我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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