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天水祭典

“姐姐怎么遇到那人，我看到他抓着你，不曾受伤吧？”

        童心总疑虑陆青方来者不善，颇为关切。

        章玉莲摇头，挽起袖子露出手臂给她看，和婉道：“我方才被冲散后就一直找你们，还是意外遇见陆捕快，他就给我指了路。方才是人群汹涌，他扶了我一把呢，不是要伤我，妹妹放宽心。”

        童心仍是改不了警惕，但听她这么说，又看身上确实干干净净，没有伤痕，也就作罢，顺势牵起了她的手，把人往祭台带，嘴里兴奋道：“我还是第一次来‘回魂日’，不想竟然这么热闹，整日吃的山珍野味，天水人竟能做出这么不一样的味道，可稀奇！”

        章玉莲怪道：“你不是两年前就到满风寨来了，先不曾参加过吗？那你刚才跑什么？”

        童心嗔道：“我若是来过，不早在信里告诉姐姐？是两年前就住到寨子里了，但大多时候都在忙那件事呀。”她先是不解，复又哈哈大笑起来，“姐姐不知道，尤大娘子最喜欢作弄人。我虽不曾参加过祭典，但听懂了她说的那句话。方才她故意大喊，叫人要‘热情’招待我们！”

        因为听懂了这句话，童心下意识觉得不妙，赶紧拉着江凭舟躲开，免了被人群裹挟一遭，优哉游哉，尝试了许多祭典上的游乐，此时积极献宝。

        “这个味道新奇，姐姐你尝一尝，我方才问过人，说是天水独家的手艺呢！”她年纪本就小，又是疯疯癫癫、精力无限的一个人，正合适这样热闹的场合，简直如鱼得水。她一手拿起两串小臂长的大块烤肉，也不知烤的什么，油光发亮，香味四溢，一串直接往章玉莲手里塞，自己对着另一串大口咬下去，从削干净木刺的树枝上把整块肉捋下来，仰起脖子，整个吞进嘴里，低下头来，两边腮帮子高高鼓起，咀嚼得飞快，油脂和香料黏在嘴角、面颊上，像只又贪心又肆无忌惮偷吃的大老鼠，万幸脸长得好看，这般作态只叫人发笑，觉得可爱。

        章玉莲便是这样想的人之一。她忍俊不禁，先是用手帕帮人擦去了脸上的污渍，才用双手捏住烤肉的两端，找了个方便下嘴的地方咬了一口，眼睛一亮，咽下嘴里的肉，夸道：“确实味美。只是做得太大块，圣人曰，‘食不厌精，脍不厌细’，这么一份，我吃不下，不免浪费。”她面露遗憾，再吃了两口，已经摇头表示足够了。

        童心几下吃净了自己的烤肉，毫不嫌弃地接了过来，笑道：“山里人，捕猎为生，又都习武，自然吃得多。再者说，是姐姐你胃口太小啦。”她以手中的空树枝虚空比了比章玉莲箍出的细腰，啧啧道，“有时看着姐姐，都觉得一阵风就能把你刮跑。”

        章玉莲也不着恼，道：“冯虚御风，是我要得道成仙矣。”

        童心和江凭舟一抖，感觉这山里被树木遮蔽，好像比坡上冷一些。

        “……”

        童心一转话题，指着祭台中心道：“姐姐知道，那中间奉的是什么吗？”她脸上写满了炫耀，手臂放下来还想摸一坛烈酒，被江凭舟识破了意图，打手背拍了下去。

        章玉莲往那里看去，见这三牲六畜、美食烈酒包围了一圈，中间高一些的台子上放的却不是常见的吃食供品，而是五件小孩的器具，有虎头帽，陶响球，九连环，小弓和一个穿彩衣、戴小帽的磨喝乐，摆作一排，看起来满是童趣，和祭祀之事有些不搭。

        她十分配合，问那是什么。

        童心刚得了新知识，正等着显摆：“那都是天水的孕母们手制的，包含了虔诚的祈愿，要花足足半年的时间去准备的。和中原的祭祀不一样，天水认为他们的神即他们的父亲，父亲是不会向孩子索取祭品的。他们献上的食物和酒水是为了吸引能给祖神引路的‘伽牙’现身。而最终送给祖神的祭品是为了祈祷，将天水人的心愿通过双手制作的过程赋予给祭品，再借祭品之口送到祖神耳边。天水村去年刚刚结束一场战斗，正迫切地希望能增丁添口、壮大部落，所以这些祭品的意思就是说，希望生下的孩子可以像祖神一样，勇敢、俊朗、聪慧、善于狩猎，也祈求祖神能保佑天水村来年有更多的母亲怀上孩子。”

        “那这样说，天水的祖神一定是一位仁慈之神了。”章玉莲耐心听她讲解，思索着什么。“对了，”她想起来，“你不就是一直在找‘伽牙’吗？按照这个传说，‘伽牙’是应该在今天出现的吧？”

        原本还兴致勃勃的童心一听这事儿，泄气道：“是呀，可我问了好多人，没有人在回魂日见过伽牙，每个人都说这不过是个传说罢了，毕竟飞鱼江中的飞鱼只能跃出水面一尺高，背上也没见生出过双翅。我还特意问了旧历里回魂日的时间，是在半月之后。无论怎么算，半月前都不可能是‘伽牙’出现的时候。”她嘴上这么说，却隐隐透出不服气。

        “或许你看见的本就不是‘伽牙’，而是另一种神异的野马。”章玉莲出言劝慰，叫她宽心。

        这时，她突然发现，周围原先玩乐的人们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他们的站位构成一个带有某种规律的图案。人们将双手交叉搭在双肩之上，弯下双膝跪在地上，胸腰却直直挺起，脖颈用力向上，抬头仰望高月，专心致志，异口同声地高唱着一首古老的韵歌。

        随着夜枭一般的尖哨声，五位戴面具、穿花色神服的巫祝站上祭台中央，弯腰勾肩，呼喝着，跳起怪异的舞蹈。

        看样子，这场祭祀步入了尾声。

        此时，他们保持站立的七个人就极为显眼。

        没有人动作，亦没有人说话，七个人都紧盯着高台上的巫祝。

        那神服，和画像上的，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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