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四纪


“早上好,阿兹克。”

        又来了。阿兹克·艾格斯很困惑,他相当冷淡地俯视着这位自来熟的、耕种者途径的序列二荒芜主母,不管以前是不是,现在是阴性生物,在向祂问好,疑似脑子不好使的名为西蒙妮的所罗门帝国臣子。

        定语这么长是因为阿兹克真的相当疑惑:疑惑所罗门帝国古怪自由比南大陆还奔放的风气;疑惑所罗门帝国的贵族好像不用干活所以有天使可以天天来骚扰祂;疑惑这里的审美似乎被扭曲才让眼前的人第一次见面就夸他好看。

        西蒙妮最后还是学坏了!但没完全坏,至少没有来骚扰我,以及,该死的查拉图!跑回夜之国的安提哥努斯如是说。

        善于学习的西蒙妮正拿出查拉图追安提哥努斯的态度,来阿兹克住的使馆报道,纠正,是堵在阿兹克房间的门口向祂问好。

        据说小查拉图现在已经可以从历史孔隙里召唤安提哥努斯卿了,虽然只成功了一次,还是老查拉图偷袭,硬套安提哥努斯卿麻袋后才成功的,但老查拉图笑得比平时嘴角上扬了好几度,走路都带风。

        成功的案例就在眼前,西蒙妮怎么能不心动呢?加油,西蒙妮,一定可以让阿兹克邀请你去拜朗!

        拜朗,拜朗,可爱的拜朗~想去拜朗!

        虽然阿兹克已经是西蒙妮见过最漂亮的羽蛇了,但她也只见过这一条,要是还能再看见其他的羽蛇就好了,到时候就可以理直气壮地告诉阿兹克祂是世界上最漂亮的一条羽蛇,西蒙妮比较过了。

        但是至少现在,阿兹克完全不理解,祂心里只有父亲的命令,很快就毫不客气地指使同为序列二的西蒙妮,将允许她前往拜朗当成胡萝卜吊着她,通过她的权限去往一些使者不方便前往的地点,试图找出阴谋的痕迹。

        祂在所罗门帝国最多停留一个月,时间短任务重,所以白天黑夜二十四小时加班,还好天使不会因此猝死,阿兹克熬了一个月之后还是精神满满,西蒙妮每天看见的祂都是健康的小羽蛇。

        西蒙妮当然不会带阿兹克去服装店或饭馆之类的地方,白天她就拉着阿兹克拜访各个家族。待在所罗门帝国的日子里大多数家族都向她发出过邀请,西蒙妮一一记下来,将这些当成是允许入内的承诺,现在就派上了用场。晚上阿兹克常通过灵界穿梭到达六神的地上之国附近,搜罗各种灵试图找到蛛丝马迹。

        什么都没有。阿兹克不得不想到一个最坏的结果——六神达成了一致,隐秘笼罩了整片北大陆。

        深知继续探究下去可能连自己都无法将线索传达回去交给父亲,阿兹克及时止损了。祂兑现了和西蒙妮的承诺,转头吩咐仆役收拾东西,准备回南大陆。至于西蒙妮打算如何前往拜朗,不在阿兹克的关注范围内。

        西蒙妮当然是跑去找所罗门陛下啦!她丝毫没有想过可能会被拒绝,一得到承诺就兴高采烈直奔皇宫而去。

        “陛下!陛下!我想去拜朗,让我跟着帝国使节团一起在拜朗待一个月好不好?我想去拜朗玩。”

        所罗门坐在王座上,遗憾地从托盘上拿起一张公文,扬了扬,叹道:“本来还想给你一个惊喜,西蒙妮,过来看看吧。”

        西蒙妮噌噌噌地踏着红毯跑上阶梯,双手接过那张写满名字的纸,歪头看向最顶端的名字:“是我?!陛下,感谢您!”她高兴地蹦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的把公文放回托盘,转过头来,纤细的手臂在背后不安地绞动了一下,又松开,脸上是全然天真又充满期待的笑容,有些羞涩地说:“想抱一下。”

        “好。”所罗门无奈地笑了,他张开双臂,顺着西蒙妮扑过来的力度将她拥入怀中,那头乌黑的长发倾泻着流淌到他的衣袍上,她依偎着所罗门,就像他的小女儿一样。

        西蒙妮轻轻的把头靠在所罗门的胸膛上,语气充满依恋,撒娇道:“陛下,我会想你的,就算只出去一个月也会想。”

        所罗门什么也没说,拍了拍西蒙妮的背,他的小鹿见好就收,相当乖巧地放开手,慢慢走远了。

        良久,宫殿内部才传来一声叹息。

        ……

        萨林格尔对阿兹克的汇报毫不惊讶,祂在头骨王座上向北大陆遥遥看了一眼,权当提前悼念。所罗门不可能看不出一点痕迹,也许也做了什么,祂拒绝向阿兹克·艾格斯传递任何消息,要么是有制胜的办法,要么就是还隐藏了一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的底牌。不过,祂既然将颇为受宠的臣子安排到拜朗来,恐怕也是一步后手。

        所罗门颇为宠爱的臣子,西蒙妮,似乎是个相当胆大的天使,觐见萨林格尔时直接了当地询问祂是否能请阿兹克和她一起游览拜朗风光,萨林格尔就顺势将阿兹克安排出去,让祂听西蒙妮的安排,名为任务失败的惩罚实则是让阿兹克监控这位所罗门的臣子。

        “阿兹克,不要穿这一身出去好不好?太显眼了,换上这个我们再出去玩吧。”西蒙妮不知从何处找来了一套衬衫长裤,她好像想要什么都非常简单,即使在完全陌生的拜朗,只要开口说两句话,就足够让那群沉默的仆役主动为她做事,关照她。

        阿兹克不知道“荒芜主母”具体有多少种能力,但也许可以进行思维控制或篡改,祂推测道。

        西蒙妮拉着还在思考的阿兹克跑出拜朗王宫,相当兴奋地坐进棺材里,要体验南大陆独有的出行方式,还把阿兹克推进另一台棺材,亲自给祂盖上盖子,阿兹克忍了。西蒙妮大笑着把拜朗特色的黄丝绸和大量黄金饰品弄到阿兹克身上,祂忍了。西蒙妮硬把橙黄色的“瓜达尔”塞到祂手里让祂喝,结果那一杯格外的酸,阿兹克皱着眉头忍了。

        祂忍……阿兹克绝望地想:父亲一定是因为我没有完成任务格外生气,所以才这样惩罚我。

        “阿兹克,你怎么从来都不笑?小羽蛇都像你一样严肃吗?你知道魔狼吗?年轻的魔狼就很喜欢笑,我问他摸他肚皮会高兴吗,他还说会,羽蛇会不会?还是要摸翅膀?”

        在西蒙妮说完之前,阿兹克是绝对找不到机会打断她的,此时也只能憋屈地重申:“我不是‘小’羽蛇。”

        摸翅膀?不许摸!

        “好吧。天生的神话生物都千奇百怪,有的已经成年还是‘姐姐的小狼’,有的才活了几百年,一点点大,已经不肯当‘小’羽蛇了。”

        阿兹克从来没有在意过自己稚嫩的长相和年龄,现在祂尝到了苦果,祂完全不好奇什么“小狼”,但却开始像每一个少年人一样希望自己长得再威严些,成熟些。

        西蒙妮看着这个冷冰冰的少年偷偷捂嘴笑:祂有一双年轻的眼睛,有相当年轻的灵魂,但没被允许拥有年轻的活力。很多神灵都把子嗣当成工具,甚至食物,认为这是正常的,但这和西蒙妮有什么关系呢?她没必要照顾萨林格尔的感受,内心跃跃欲试,相当任性地想让这位死神的子嗣、工具拥有一些和祂年轻的生命相匹配的东西,一些与生命等重的东西。

        说到这个,西蒙妮抬头看了看天色,又继续推着阿兹克前进:“快,快,我们去买面具,晚了就抢不到好看的了!”

        街上的人们变得多了起来,西蒙妮拉着阿兹克穿梭在人群中,祂们的气息都相当自然——这是西蒙妮出门前上的伪装,因此,此时只像两个外表出色的普通的年轻人出来玩,被撞到的人也只会笑着感叹年轻的美好。

        这是拜朗一年一度的鬼节,出现在大街上的老老少少脸上都戴着面具,有牛面、鸟面、并不狰狞的鬼面等。人们编织具有代表对死神崇拜图案的地毯,在开始前用五彩缤纷的纸剪出憨态可掬的小动物,装饰在家门口。到了晚上,人们穿着最好的衣服点上一整条街的灯,年轻的男男女女们往往在角落里谈情说爱,互诉衷肠,明确心意后就把面具摘下来亲热,被拒绝后就加入花车游行的队伍中,随着车队跳舞,走遍整座城市。

        阿兹克觉得自己上了当,白天出门的时候明明说好了晚上就回去,等到了晚上,西蒙妮却开始拖着祂的手耍赖,一会说“来都来了”,一会说“晚上,多晚都是晚上,等会就回去,我们就待一会,一会会。”

        祂拿着一张鸟型面具,满脸写着“不高兴”,郁闷地和面具上的两个洞对视。

        这条年轻的羽蛇头一回感受到生活的痛苦磨难,人心的险恶无常,骗子的狡诈无耻。在祂活着的日子里,没有哪天比今天要更加令祂觉得难过,度日如年。

        西蒙妮挑了一个带着大大的笑容的小丑面具,又不顾阿兹克抗议把鸟面具摁在祂脸上,低声用“我有个小秘密”的语气说道:“阿兹克,想不想知道大家现在的心情?我有办法哦。”

        “不,我不……”阿兹克还没说完,西蒙妮就强硬地握住祂的手,眼睛变得墨绿。

        “既然不允许我拒绝,那还问我干什么?”眼前一黑之前,阿兹克委屈地想。

        “轰”地一声,仿佛烟花绽放在黑夜里,阿兹克的脑子出现了眩晕感,祂似乎突然开始和周围的人群一起呼吸,在他们笑的时候笑,在他们欢呼的时候欢呼,从未体验过的种种感情像洪水一样冲刷进来,压迫祂的神经。

        祂“感到”高兴、兴奋;祂“感叹”这一夜如此美好,“祈祷”时光慢一点过去;又好像突然变成老人,在满足中还有一些遗憾“也许我就见不到明年的花车,没法和孩子们一起戴上面具了。”

        在恍惚中,他听到一旁的少女用清澈的声音安抚他:“很快,很快就能适应了。我保证,我自己试过,这是我的能力之一。”

        “超级酷对不对?以前我和我的……,我的同胞们在一起的时候这项能力还不能收放自如,所以经常把大家共同的想法和感情当成自己的。后来只剩下我自己的时候才发现不对劲。

        “这种感觉怎么样?我还是第一次给别人用?”西蒙妮没等他回答,又自言自语道:“你总是不开心是你父亲干的吗?我还不至于看不懂祂的眼神。死神听起来真麻烦,你被允许有更多的想法吗?祂会允许你喜欢拜朗的人民吗?这里的人其实都很好,那杯‘瓜达尔’就是拜朗人送我的,不过没想到那么酸,对不起。”

        西蒙妮相当自说自话地拽着他走进人群里,阿兹克脑袋还昏昏沉沉,觉得这个人性格真是差劲,怎么会这么霸道?但他的心好像也跟着来来往往欢笑的人们一起跳动,嘴角不知不觉扬起。

        这是只此一夜的奇迹,第二天醒来,阿兹克·艾格斯又会成为祂父亲的工具,复活的后手,冷酷无情的死亡执政官,但这一夜,他只是阿兹克。

        ……

        这个夜晚实在不普通,黎明好像永远不会到来。

        所罗门永远不会后悔,祂从来都随自己的心意做事,选择和真实造物主结盟,公开称赞祂解救人类的行为,在成为黑皇帝后挤压六神的传教空间,傲慢地迫使祂们蜷缩在贫瘠的地方。凡此种种,难道祂没有预料到六神终有一日会暂时抛却彼此间的矛盾,选择先合作杀死祂吗?

        祂只是傲慢,祂总是傲慢,祂看着亚利斯塔·图铎,看着特伦索斯特,看着六位足以杀死祂的神,脸上的笑容谁也不会理解。

        “一群阴沟里的老鼠,抱团之后终于敢露面了?还有你们——图铎卿、特伦索斯特卿,这就是你们的依仗?不怕死无葬身之地吗?”

        亚利斯塔·图铎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他脸上的笑容一直这样,看似谦卑,却在弯起眉眼时隐藏其中的疯狂。

        他说:“当然,当然。陛下,这只是我们作为臣子向您献上的‘忠诚’。”

        所罗门的王冠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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